茸茸的雪花悄无声息飘落、堆积。
同时降临的还有久无音信的笨蛋魔王。
伊迪斯依旧穿着夏天那件黑斗篷,但与夏天不同的是,斗篷更破了,几乎变成布条,像在刀尖上滚过。
魔王青灰色的肌肤像尸体,浑身血腥味。
他说榨油坊的老夫妇联系了奴隶贩子过来收她,要赶在春天卖到巴比特。然后又说西北方的雪原冬季换防,有三天无人把守,现在赶过去他们也许能碰个运气。
“要走吗,莉莉?”
伊迪斯坐到台阶,伸过半边翅膀替她挡雪。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我是不想回来。”伊迪斯甩甩尾巴,“你喂虫子都不肯喂我面包,我是你爸爸,虫子可不是。”
“……”
“别用这种眼神瞪我,真是的。”
伊迪斯抓抓头发,然后又捋她夹着茅草的黑发,“外面那些人不知道为什么,疯了似的追我。我是魔王,死不了,可你不一样,喝点脏水都不行,为什么我和粒粒生的女儿这么娇弱啊?”
莉莉很想说您对娇弱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可是伊迪斯的神情不像开玩笑。
他是哥布林放养的魔王,说好听点自食其力,难听点,幼年时期一直在荒野求生。
与茹毛饮血的他相比,她确实是孱弱了一点。
两个倒霉孩子比倒霉也是很无聊。
“走吗,莉莉?”伊迪斯又问。
“去哪?”莉莉任由魔王老爸撸自己的脑袋,惆怅道:“你不现身还好,现在整个人类世界都知道魔王来了,我们到哪都会被追杀。”
“巴比特。”伊迪斯叹气,“我还要回去上工。”
“……嗯?”
上工?
奴隶贩子来了,莉莉把伊迪斯藏到仓库,然后任由对方检查牙齿和眼睛,最后在老夫妇满意的目光下完成卖身。
一个半银币。
多的半个银币还是看在她积极配合的面上给的,奴隶贩子抱怨道:“混血可不好出手,我带她去做出关手续还要多加半个银币呢。”
老夫妇频频赔笑。
说莉莉是他们的远方亲戚,家里人都在瘟疫中死了,只要能有饭吃比驴都使劲。
“最好如此。”
奴隶贩子给莉莉套上锁链,出去拉马。
老夫妇扔给她一块面包饯别,走了。
莉莉拖着沉重的锁链进入仓库,把面包递给伊迪斯,“吃吧,这可是我卖身换的,别浪费。”
伊迪斯打掉面包,扑腾翅膀,“我杀了他们。”
莉莉捡起面包吹灰,伸手招伊迪斯蹲下,然后撕碎面包塞到魔王嘴里,垂着眼睛道:“别去西北了,太危险,反正都要到巴比特,我用奴隶的身份出关就好。”
“唔……可是……”
“吃饭的时候别说话。”她本来就是奴隶,没什么可担心的。
“嗷呜……别喂了……”
“你不是要吃面包吗?”莉莉没好气道:“我对奴隶生活很熟悉,不用担心,你只需顾好自己平安逃到巴比特,知道吗?”
魔王抢过面包,反手喂她。
莉莉,“唔……”
“吃饭的时候别说话。”伊迪斯振振有词,现学现用。
“伊迪斯!别……堵我的嘴……”莉莉伸手推,笑死,根本推不动力大无比的筋肉魔王。
伊迪斯咯咯笑起来,眼睛眯成缝,两颗犬牙十分闪亮。
看莉莉气鼓鼓地推他,真是快乐到不行。
也许当爸爸的人都是一样的恶劣吧。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伊迪斯在脏兮兮的兜裆布缝隙扣啊扣,终于扣出半块琥珀色的糖果,花生、核桃、杏仁碎都发黑了,也不知他揣在那个令人恐惧的缝隙,到底揣了多久。
“别喂我!”小胖团惊恐到变形。
他捏着落日糖眼神暗下去,唯唯诺诺道:“你妈妈做给我吃过,很好吃的,宝宝。”
莉莉一怔。
他叫她什么?宝宝?
救命,年纪大了果然开始幻听了吗?
来不及闭紧嘴巴,震惊的小莉莉就让魔王见缝插糖,把那颗从兜裆布掏出的落日糖塞进了嘴。
救命……这家伙有毒。
剧毒!
奴隶贩子牵马过来,猛拍房门。
“人呢,怎么不见了!”
五岁的小孩拖着沉重的铁链不被压垮都算好的,哪还有人能到处乱跑?这个收来的小女奴体力也未免太好了!
莉莉含住糖,啯了啯。
虽有点怕,但终究还是稳住心神,抱着铁链踉踉跄跄过去。伊迪斯飞到房梁,瞧着女儿瘦了一圈的小胳膊,又看向角落舔得干干净净的破碗,阴沉地揩了下眼角。
莉莉前脚和奴隶贩子离开。
伊迪斯后脚就狞笑着把骂骂咧咧的老夫妇塞到榨橄榄的石磨,从此以后,这个盛产橄榄油的小镇便多了血橄榄的恐怖故事,害得某位出生此地的圣子大人回家访问,听出一身恶寒。
当然这都是后话。
……
十年时间,世界剧变。
莉莉混在奴隶队伍中,看着浩浩荡荡的出关队伍震惊得不行。从前都是贵族和商人前往巴比特,现在等待出关的除了作为商品外销的奴隶,竟然还有大量的平民。
这些人背着行囊,拖家带口,神情不乏向往。
莉莉震惊过后,问奴隶贩子这些人是干嘛的。
她平时不哭不闹,还会安慰其他小孩,奴隶贩子很喜欢她,于是耐着性子解释,“都是去巴比特打工的,危奇实在太难了,除了种地没有别的出路,但巴比特就不同……你知道吗,有人打工一年就能回家盖上石房子,嘿,我清闲的时候也会去码头帮工,还能看人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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