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我祖父做对过何事,对匈奴的牵制之策大约就是其一。父亲继位之后,继续发扬。包括郅师耆的漠北匈奴在内,五部匈奴相互制约,对汉庭的强势又是不甘又是忌惮。听说,当年父亲去漠北平叛,也曾有许多人主张趁机灭漠北。但当时只是一介女史的母亲竭力反对,舌战群雄,硬是把别人说得哑口无言。
我曾见丞相史衡提过这件事时,仍满面赞许之色。而母亲多年来虽不涉足政事,在见识和气魄上却能得到大臣们的首肯,想来与当年之事亦不无关系。
而据我所知,母亲对政事其实并非丝毫不沾。比如西域都护的壮大,母亲就曾经出谋划策。她在经商上很有眼光,还认识当今西域最大的商人李绩。在她的建议下,西域都护也设置了均输府和平准府,中原销往西域的货物逐年增多,国库亦因此大大充实。汉庭在西域的经营也逐年庞大,商路经由西域,往更远的地方延伸,许多汉使新到达的地方,连父亲都不曾听说。
许多人说我的父亲之所以会娶母亲,是因为母亲贤良,或者母亲美貌。而父亲的说辞是,因为母亲还欠着他二十笞条。
但我觉得都不是。
他们二人在一起的时候,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偶尔也会争执,但父亲从不会摆出天子的威仪来呵斥母亲,而是认真跟她理论。当然,这样也有坏处。比如当二人理论不下的时候,我们兄妹几人就会被他们拉出来,让我们评理。
这过程……其实十分怪异……
天地良心,我们还是孩子啊……
为天下人做榜样的是你们才对啊……
但我们身为皇子皇女,自幼承圣贤之训,基本的是非之念还是有的。父亲再理亏,他也是天子;母亲再能说,她毕竟掌握着宫中所有好吃的。
所以,在各说各有理的时候,我们一般会义无反顾地选择母亲。
父亲常常气得瞪眼。
我们并无愧疚,因为我们知晓,他们二人闹矛盾从不会过夜。白天里吵了,到了夜里,父亲去找母亲,关上门,第二天出来便又有说有笑。
这样的父母,方圆百里大概也只有这么一对。说出去这是帝后,谁也不信。所以我觉得,他们若离开对方,他们谁也找不到能跟自己一唱一和把日子过成这样的人了。
我三岁的时候,二弟鞅出生了,再过一年,三弟衡紧接着来到人世。之后,母亲没有再给我添新弟弟,却在我九岁的时候,添了一对双生妹妹。
我隐约还记得那时父亲十分紧张,整夜徘徊在产室之外。我们三人也惴惴不安,陪着父亲一起等。幸好两个妹妹并没有太为难我们,深夜的时候,产室里终于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宫人笑盈盈地将两个襁褓抱出来,向父亲庆贺,父亲却径自走进产室内看母亲去了。
所以,首先见到沁和芯的,是我们兄弟三人。
其实说起来,蒲那表兄和从音表姊也算是我们家的人。在我还未出生之前,他们九跟着父亲和母亲住在宫里了。据说母亲在匈奴的时候,就一直照顾着他们。我的舅祖父杜焘曾说,父亲那次去匈奴亲征平乱,接回蒲那表兄和从音表姊,其实是为了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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