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问题,连常涂都吓了一跳。
这个问题实在很要命,若李素此刻在李世民面前的话,差不多该吓到尿裤子了。
此时的李世民仍阖着眼,神情很平淡,仿佛只是一句不经意的闲聊似的。
常涂在脑海里仔细措辞片刻,方才小心翼翼地道:“李县公和他同乡的那个姓王的小子数年前弄出这股势力,奴婢已派了许多人渗透到这股势力里去了,暗察了几年,奴婢查清当初李县公培植这股势力,似乎为了自保,当时他与东阳公主殿下之事尚未被陛下所知,李县公似乎是为了应对此事而为。”
李世民嘴角浮起冷笑:“为了朕的女儿,他倒真是用心良苦啊……不过,朕不信李素仅仅只是为了东阳才刻意培植出这股势力,应该还有更大的目的……”
事情揭开,李世民的问题也越来越尖锐了。
常涂想了想,道:“可奇怪的是,自从当年李县公奉旨晋阳平乱回到长安以后,这股势力便一直没有动用过,期间王直多多少少还露个面,至于李县公,似乎将这股势力完全忘了似的,再也不曾用过它了,再后来,前太子谋反事败后,就连王直也没再露过面了,平日里的事务全由王直下面的四个头目在管理,长安街市上那些泼皮无赖的开销,李县公倒是没有断过接济,每年付在这方面的钱财,大抵超过了五千余贯……”
李世民冷笑:“好手笔,之所以不露面,是因为李素不敢,知道他为何不敢了么?呵呵,李素是个聪明人,想必他察觉朕已注意到这股势力的存在了,对任何帝王来说,都城眼皮子底下出现这股不由帝王掌控的势力,绝对是件犯忌的事,说严重点,这是死罪!李素正因为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马上和那个姓王的小子蛰伏起来,这股势力当初能帮他,现在也能害他,想必如今在李素的眼里,这股势力已经成了烫手山芋,握着烫手,想丢又不敢,哈哈……”
常涂小心地道:“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这股势力?”
李世民神情变得复杂起来,叹道:“朕原本是真想杀了李素的,这个念头不止一次有过,正如当年朕对魏征一样,三番五次想过要杀他,可是,毕竟人才难得啊……”
“朕的大唐,只愿自朕以后,能够传延千秋万世,能够在历代李氏子孙的手中创造出一个又一个的盛世,让大唐的名号成为青史上最耀眼最出彩的一笔,既有如此气魄,便需要有配得上这等气魄的胸怀气量,这些年,下面的朝臣武将们造朕的反的人有许多,有些造反事败后,朕还是原谅了他,比如侯君集,明刀明枪造朕反的人朕都能宽恕,何况一个并未露出半点反意的李素呢?”
“只要初衷并非为了造反,为了推翻朕的江山,朕可以原谅他,正是这种念头,每次都遏制住了朕想杀李素的心思……”李世民笑了笑,道:“幸好,李素是个聪明人,真的很聪明,尤其是趋吉避凶的本事,连朕都想佩服他了。”
常涂小心地道:“所以,陛下的意思是,任由这股势力存在?”
李世民神情顿时冰冷:“当朕是傻子么?这股势力若未掌握在朕的手里,交给任何人都不放心,不能为朕所用,自然要除掉他,不单是除掉这股势力,还要除掉培植出这股势力的人,哪怕这个人是李素,该除掉时也要除掉,不能留情!”
常涂一凛,急忙应是。
李世民又冷笑道:“说李素是个聪明人,倒是真没说错,常涂你看看,在他的布局之下,这股势力确实有许多值得借鉴之处,尤其是从上至下单人单线纵向管理,横向之间全无联系,哪怕两个人同属一个上级统领,这两个人面对面时也是互不相识,如果这是一张大网,那么大网里每一根线都很重要,同时又显得不那么重要,就算其中的一根线断掉了,还有另外的线直通上层,然后上一级可以迅速的将这根断掉的线去掉,重新换上一根线,网还是网,没有任何损失,这个李素的奇思妙想,果真不凡,明的暗的,都能做得有声有色,惊艳世人,如此人才,朕委实舍不得杀他……”
常涂恭敬地问道:“那么,陛下的意思是……”
李世民叹道:“朕在等李素自己来认罪。”
“他若一直装糊涂,不认罪呢?”
李世民目光顿时冰冷起来:“那么,便与朕同葬寝陵吧!”
常涂凛然,垂头不敢吱声。
气氛再次沉寂下来,二人晒着阳光,李世民似乎已没了说话的兴致。
就这样静静地过了一个时辰,快到午膳时分,一名小宦官匆匆而来。
“陛下,魏王殿下求见。”
李世民睁开了眼,道:“魏王是独自来的么?”
“是。”
李世民沉默许久,幽幽叹道:“该来的终归会来,该说的话,也该说了,宣他进殿吧。常涂,扶朕进去。”
许久以后,一个圆滚滚的大胖子出现在殿外,跪在门槛外垂头道:“儿臣泰,拜见父皇。”
李世民已坐回了殿内,像个迟暮的怕冷的老人,身上裹着一层皮氅,有气无力地道:“进来吧。”
李泰谢过,起身,脱履进殿。
离朕十余步时,李泰在李世民面前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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