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里,用几块石头所堆积出来的简易烤架下燃烧着火。
刘长蹲下身来,将几个枯枝塞进了火焰之中,又丢了些枯叶,火势更猛了些。
用木棍将肉串起来,放在烤架上,又将几个染杯放在一旁,从中拿出调味品洒在那肉块之上,刘长做的很认真,双眼聚精会神的盯着那肉块,扇着风,时不时就要洒各种调料,那浓烟吹向刘长的方向,刘长就会急忙换个位置,继续扇风,很少有人见过刘长如此认真的样子,就这认真的态度若是用在读书上,那都没有刘安什么事了。
这般高大的身躯,做的事情却像个孩子一样,赤子之心。
烤好了手里的肉,刘长笑呵呵的起身,蹲在周昌的身边,将肉递给了他。
周昌身后的家臣有些无奈的说道:“陛下...家主不能食荤...”
“去,去,上那边去~~~”
刘长不屑的挥了挥手,那家臣满脸无奈的走远了。
周昌颤颤巍巍的接过了刘长递来的肉,周昌确实大病了一场,整个人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多少,这也是因为多年的劳累,这些年里的朝政几乎都落在了他的身上,而周昌并没有张苍这样的能力,没有能力,只能是勤奋来凑,这就使得周昌没日没夜的工作,昼夜不眠,吃饭的时日都凑不出来,心情焦躁急切,压抑了太久的疾病,在一瞬间就击溃了这位老人。
周昌的身体迅速恶化,只是几天的时日里,就变得不能下床,再过了几天,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整个人变得麻木,对外界都没有了什么反应。
太医们急的团团转,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动用了无数珍贵的药材,死死吊着周昌的那一口气。
不久之前还在呵斥群臣,能徒步将长安转上好几圈的人,几天之内就变成了这样,众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只有夏无且这些太医们看的很清楚,周昌年事已高,日夜操劳,当放下手里事情的那一刻,他就倒下了。这些年所留下的疾病和劳累瞬间爆发,想要治好他,那是不太可能的了,只能是尽量的拖延他的生命,让他多待一会。
周昌看着手里的烤肉,颤颤巍巍,也无法放进嘴里。
刘长只好亲自动手,拿着烤肉,轻轻放在周昌嘴边,让周昌慢慢的撕咬着。
吃着肉,周昌还是没能说话,悲哀的眼眸里,不断的有眼泪滴落。
“您哭什么啊...我又没砍了您家里的树,只是摘了些树枝而已...而且您家里这树,也不适合烤肉,我师父家里的最合适了,就是淮阴侯家,您知道吧?”
“我先前去他家,正好他家里的隶臣都出去了,我就开了门,自己进去查看,发现他家里的羊啊,鸡都病了,就干脆砍了他家的树,生火烤肉,那味道啊,当真是好极了....我现在做烤肉,都是去他家里拿木头,奈何啊,吃的太多了,也吃没了,你说,淮阴侯为什么就不能多种几棵树呢?多气人啊,就种一棵,我吃完了怎么办呢?他这个人啊,也不知道为他人着想!”
“当真不是君子!”
刘长抱怨着,又让周昌吃了几口。
周相一口,我一口。
我再一口,再一口,再一口,周相一口...哦,没了。
“您可得快点好起来,别听那些太医们放屁,什么治不好啊,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通通都是放屁,咱们吃自己的,玩自己的,等您好起来,朕还想着跟您去一趟唐国...”
“如今国内的事情,有我老师负责,他可算是勤奋起来了....”
周昌张了张嘴,声音沙哑而又低沉,不认真听,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刘长认真听了几次,才听清楚了他的话。
“臣无能。”
刘长咧嘴笑了起来,“谁说的?”
“您刚担任国相的时候,群臣争斗不休,矛盾重重,阿母与兄长不合,群臣皆不服我,勋贵势大,若是我老师在那个时候担任国相,以他怕事,不愿意得罪人的性格,怕是什么事都做不成,他更适合那种比较稳定的局面,您是能在危难的时候制衡群臣的,连朕都被你弄得服服帖帖的,还得搬出张不疑和自己才能逼迫您....”
“您是弓,他是弩...各有所长,没有什么谁有能力,谁无能的说法...您就不要多想了,以后若是有人再说您无能,就告诉我,我非弄个大烤架烤了他不可!”
“来,安心吃吧...”
两人正在吃着,就有一个竖子走进了府内,看到来人,愣了一下。
刘长显然是认识这个竖子的,骂道:“你大父病成了这个模样,你还外出玩耍?!”
这竖子是周昌的孙子周左车。
周左车委屈的拿起手里的东西,“我是去为大父拿药材去了...”
“好吧,过来,一同吃肉!”
周左车急忙跑过来,站在了周昌的身边,刘长看着他那乌黑的眼眶,有些狐疑的问道:“你这是跟谁打起来了?启,卬,祥都去了自己的封国,贤也回了燕国...谁还敢揍你?”
周左车龇牙咧嘴的说道:“无碍,无碍....”
往后的几天里,刘长时不时就来周昌这里,被太医们所断定活不久的周昌,在这些时日里居然开始说话了,若是有人扶持着,还能在府邸里走路,没有了先前那一蹶不振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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