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黄河所过之地,有太多不同的风貌了。
有潼关的波涛如怒,有河套的绿草成茵,有银川的贺兰山岩,有兰州的金城汤池,有西宁州的石峡清风……
从长安去往吐蕃的使团在兰州渡过黄河,再沿湟水而上,继续往西宁州。
他们所携带的货物很多,车队排成了长龙,一眼望不到尽头。
好在兰州的金城码头上已多了许多的渡船,还搭着浮桥,具备了足够的运力。
严云云任官以来亦奔走了许多地方,今日却还是第一次渡过黄河,站在船上,不由为这涛走云飞的磅礴景象动容。
此处本是丝绸之路上的重镇,她如今想要重新打开商道,必须仔细地去了解。
因此她这个高官并未在舱房里坐着,而是走到甲板上主动找力夫、船工聊天。
“船家,兰州码头这么多船,平日也有许多人和货要渡吗?”
“这不是朝廷设立了甘肃路了吗?府治从巩昌府迁到凉州,忙了大半年。小老儿就靠在黄河上撑船能养活一家子咧。”
因看严云云身着大红官袍,船工虽然惊异,却也对她多了几分信任,敢于小小的露富,伸出五个指头,又笑道:“小老儿还攒了点钱,年底将那老旧的房子修一修。”
“除了府治搬迁,平日来往的商贾多吗?”
“这咋说咧,和老早几十年以前比,那是不多的,在小老儿的阿爹那辈,兰州码头才叫热闹。但要是和十多年前比,这商路可算是开了。”
听这些船工所言,严云云能感受到甘肃路的变化。
若说李曾伯驻守河西走廊时是为了抗御外敌,廉希宪则是开始治理,要的是促进甘肃路的繁盛。
但在这种地广人稀的地方,只靠耕作与放牧很难兴盛起来,必然需要借助商贾。
如今天下三国鼎立,元拥有陆上的贸易之路、宋拥有海上贸易之路,而唐国占据丝绸之路,若还不去争夺商贸,只会被困死。
所以去岁李瑕执意亲赴西域联络各方势力,可惜就算凿通了西域,再往西又是伊尔汗国的势力范围。
还得再凿通吐蕃。如此,便可彻底盘活整个唐国的商贸。
至于为什么不从川蜀走?因为大渡河往西的高山更为险峻难行。
文成公主入吐蕃的唐蕃道才是所有道路中最平坦的。
到黄河岸边,抬起望筒望去,已能望到远处祁连山脉上的积雪。
祁连山脉把前方分割成了两边,在山脉以北便是河西走廊,那是通往西域的路;而在祁连山脉以南,便是河湟地区,也就是李瑕所说的“青海”。
严云云要去的西宁州,便是河湟的中心,是青藏高原的门户,丝绸之路的南路与唐蕃古道的必经之地,所谓“西海锁钥”、“海藏咽喉”。
队伍带了太多货物,渡过黄河之后还要等上两日,才能等所有人货渡过来。
严云云遂邀郝修阳继续谈吐蕃之行。
郝修阳走过一次,风土人情倒是信手拈来。
“河湟便是吐蕃与大唐反复争夺的地域,在安史之乱后,吐蕃便统一了河湟之地两百年。”
“如此说来,往前不须多远便属于吐蕃了?”
“也算,也不算。”郝修阳抚着长须道,说的虽然只是常识,却给人一种高深莫测之感,“五代十国之后,吐蕃分裂,河湟之地先后臣服于宋、西夏、金、蒙古。之后蒙古占据了西宁州,划为章吉驸马的封地。”
“陛下占据了甘肃之后呢?”
“我大唐王师并未进军河湟,河湟自然还属于吐蕃,这便是贫道所说的‘也算’。”
“那‘也不算’又是何意?”
“吐蕃早已分崩离析,不再是一个国,如今名义上说来,该属于蒙古。故而陛下说这里是‘青海蒙古吐蕃之地’。”
说到这里,郝修阳的手由抚改为捻,喃喃道:“如果说呢,再往前有条大通河汇入湟水,渡过大通河,我们便出了大唐的国界。”
本来以为吐蕃在极远的地方,却没想到一出家门便是,倒让人有些讶异。当然,真正核心的萨迦之地还在五千里之外。
严云云问道:“我们为何不将河湟攻下来?”
“攻下来?再往前有我们喘的,山高路远,遣师西进伤亡惨重也不可能击败得了蕃人,反而引得甘肃不宁。前些年,他们不来扰王师抗蒙已是万幸。”郝修阳道:“对付吐蕃,该以招降为主啊。”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道:“须知这河湟的地势极为重要,不知地势岂能明白形势。”
严云云问道:“那既是出了国界,他们可会攻击我们?”
郝修阳摇头道:“蕃人崇佛,不好斗,又不知我大唐是否强于蒙元,何必为蒙元拼命,还是归附陛下为好。”
“郝老道长确定能够说服得了恰那多吉到凉州见陛下?”
郝修阳笑了笑,有些神秘,反问道:“严相公可知贫道为何不停催促?”
“老道长催促也无用。”严云云道:“不是陛下不愿给吐蕃岁赐,而是实在没有这余力。”
“恰那多吉时年不过二十七岁,佛法造诣远不如其兄八思巴,为人亦无主见,尽快借此机会说服他,不算难。但若是面对的是八思巴,再难有机会招降。”
严云云,道:“郝老道长想要恰那多吉做的,只怕不仅是归附?”
“不错,贫道还想收他为弟子。”郝修阳倒也坦荡,“如此一来,道佛成一家,吐蕃安稳,天下更能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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