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腊月中旬,临安的天气也变得湿冷了起来。
好在宫殿里的炭火始终不缺,始终是暖融融一片。
这日下了雨,几个命妇正在后宫陪谢道清说话。
“从贾妃肚子里出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宗室的颜面怕是得被她一人丢光了。”
“说起来,当年李逆就是妖妃的党羽,怕是那时候就勾结在一处。”
“腌臜,腌臜……”
有宦官冒着雨匆匆赶到了殿外,跑到檐下脱了鞋,放慢步伐轻手轻脚地进去,绕到珠帘边,向谢道清低声禀报。
“太后,有传闻北面的战事已经结束了,李逆击败了蒙元……”
“哪里传出的消息?”
“据说淮河北边的州县已经在张榜贴文昭告天下了。”
谢道清遂道:“这么说,这只是李逆一方放出的消息,并未得蒙元的证实?”
那宦官并不懂需要蒙元如何证实,低声应道:“是。”
谢道清遂挥退了他,也未对此回应。
在他们低声对答的这会工夫,此时正在珠帘外闲谈的几个命妇并没有停下话头,反而议论得愈发热闹。
“她从小时就野,抛头露面跑到前宫小西湖边蹴鞠。”
“宗室有这样不孝子孙,跑去给逆贼当了小的,活该天打雷劈。”
“当年贾妃便是个狐媚……”
谢道清对于骂赵衿的话题十分感兴趣,听着甚为入神,偏是没多久又被打搅了。
“太后,众臣请太后到选德殿听政。”
“怎又要听政?”谢道清回过神来,问道:“官家在何处?”
“官家偶感风寒,还在静养。”那宦官说着压低了声音补充道:“前些日子众臣与贾平章争得厉害,官家左右为难,接着便病了。”
“哪个给出的主意?”
“奴婢不知。”
“罢了,备驾吧。”谢道清想到了外面淅淅沥沥的冬雨,叹息自语道:“嫁到了赵家,操劳了一辈子的命……”
雨还在下,仪驾到了选德殿前,谢道清被簇拥在五色龙凤旗下缓缓入殿,在珠帘后坐下。
众臣已经在殿中恭候着了。
“说吧,这消息诸公是如何看的?”谢道清开口问道。
曾渊子先行了一礼,道:“臣等以为,贾似道是在找借口而已。”
谢道清本以为他们是为了李瑕击败忽必烈的消息而来,闻言便愣了一愣,意识到自己会错意了,实则今日又是要掰扯贾似道。
“自官家下旨召回贾似道,他拖延一月方退至江陵,却不肯遣散大军,反而接连慌报军情,以唐军来犯为由拥兵自重。臣等担心贾似道恐有不臣之心矣。”
“不错。”章鉴亦出列道:“为人臣者,岂有奉召不归之理?”
堂中众臣皆是反对贾似道之人,个个言之凿凿,却是片面之词。
而贾党官员的说辞,谢道清也听过……说是朝中有人暗通李逆,阴谋召回他,意图使大宋陷入内斗而错失良机。
贾似道还提供了众臣勾结李逆的证据,比如他们秘会王荛。
双方各执一词,谢道清并不知道该相信谁,一直犹豫不定。
“每日净说这些,你等要老身如何?”
“罢贾似道相位,下召军中,拘他回朝。”
谢道清吃了一惊,连忙摇头,道:“尚无罪证,岂能因一时揣测,擅拘大臣?”
说来奇怪,她半辈子与贾妃不对付,唯独对贾似道信任有加。可见贾似道若要讨人欢心,自是有些手段。
众臣中许多人都皱了眉,意识到贾似道之所以敢至今不还朝,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谢道清这种包庇的态度。
而这样一来,大宋内斗不休,恰好合了李逆的利益。想必王荛在这其中起了不少作用,先是逼陈宜中先行一步动手、打草惊蛇,其后怕是故意将他们暗中联络之事抖出来,使两边势均力敌。
“太后,若是姑息纵容,万一酿成大祸如何是好?”
谢道清并没有被吓到,她很清楚贾似道并没有造反的实力,他的权力来源于皇权。
她反而问道:“诸公可听说李逆已击败虏酋之事?”
“臣听到过一些传言,但未经证实。”
“那这是假消息?”
曾渊子抚须,道:“还有一种可能,这消息或是贾似道放出来的。”
谢道清不由问道:“贾似道?为何?”
便有宦官小心翼翼过来,低声道:“太后,方才贾平章的奏折到了。”
那其实不是奏折,而是贾似道给她的秘信。
韩震死后,贾似道的第一个应对办法就是争取她的信任。
谢道清摊开一看,只见写的便是李瑕已击败了忽必烈,很快会攻宋,请朝廷允他在荆湖设立防线。
她刚刚与众臣聊到这事,转头就看到这样一封信,心里反而动摇了些,想道:“原来真是贾似道放出的假消息,用的是类似养寇自重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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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顶轿子出了宫城并排而行。
“如此一来,太后应该没那般信任贾似道了。”
“多亏了章公的办法。预料到北面的消息传开了,贾似道必然会以此为借口继续拥兵自重,妙计啊。”
“称不得甚妙计,无非是他离得远些,我们近水楼台先得月。”
曾渊子抚着长须道:“他不可能真的造反,只要没了太后的信任,还不是君要臣死,不得不死。”
“王荛离开临安了就好。”章鉴冷哼一声,以不屑的口吻道:“他明着帮我们,但必是在暗中拨弄形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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