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察回来的老乔很是兴奋。
无论是谁，看到被绿色覆盖的原野，都会抑制不住激动起来的。
老乔自然也不例外。
那些青草，那些柠条，那些果木，那些麦苗……一切都是那么的可爱。
在那青青的原野上，听着那哗哗流淌得水声，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黄原上草木遍地，小兽奔走的画面。
他被自己的想象陶醉了。
控制情绪，是他这样人的必修课。
但是，虽然外表看起来还是一副淡然，但孙少平还是从他的动作里，感受到了老人的心情。
太熟悉了啊。
老乔感叹道：“黄原若在我手里实现治理，无憾了！”
“会的。黄原地区的例子，已经证明了模式的可行性，如今，最难得阶段已经过去，后边只会越来越快。”
“双水村用了近十年，黄原地区最多五年，水网建设完成，整个黄原三年可成。叔，最迟九五年，黄原上就会有无数个双水村出现。”
“那就太好了！到那时候，我也该退休了，老家已经没有人，到时候我就到双水村养老去。”
老乔似乎已经知道了禾禾的事，话说的别有深意。
“那敢情好！到时候就住神仙山吧，那样，神仙山就名副其实了。”
老乔大笑，“哈哈……真是好嘴！这次去补浪河，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应该的。”
“听说，你一直私人给补浪河补充物资？这么多年，花了不少吧。
“俄的收入，大多来自于黄原，回馈黄原也是理所应当。补浪河地方不大，还有上面拨款，开销其实不多，能撑得住。”
“道理是如此，但也难能可贵。这次补浪河之后，省里要重启承包治沙的模式了，你有什么建议吗？”
少平摇头，“好政策，保持下去就好。”
老乔继续说道：“为了防止过度开发，在完成水网建设以后，承包对象将以家庭、合作社为主，以前的公司承包模式将被淘汰。”
孙少平赞同，“资本，尤其是大资本，是应该被警惕。”
“这也是从正源模式上得到的启发。你把黄原治理的主体设定为村集体和家庭，而不是由正源的系列公司控制，我就感受到了你对资本的警惕。为此，你竟然连自己都限制。”
“叔，正源虽然现在由我控制，但不是我的，我也从来没有把它看成是我的，它是黄原的。”
“啊？”老乔有些控制不住的吃惊。
“黄原的？”他再次重复。
“对！是黄原的，正源，以正为本，饮水思源，正源因黄原而生，也终将归于黄原。”
“不是黄原省？”
“不是。黄原和黄原省，是两个概念。”孙少平无比肯定。“随后，正源会逐渐改组，服务对象将只是黄土高原这片土地。”
“异人异思，异人异思啊！”
老乔惊叹连连，难以自抑。少平见他如此，忙开玩笑帮他舒缓情绪。
“叔，你还是悠着点，若是有个好歹，穆老师非揭了我的皮不可。”
老乔事不关己，“哈哈，那是你的，又不是我的。”
“我终于明白为啥老赖不好管了。”
“哦？为啥？”
“老赖老赖，老头耍赖，谁敢管老人家呢？”
“哦！哈哈哈……”
下午，老乔在黄原城召开了预备会，通盘梳理了补浪河会议商谈的事项，之后，大家就养精蓄锐了。
晚上，当少平说起和老乔谈话内容时，顺便谈了正源未来归属的事。
吴月琴有些想不通。
“能告诉我理由吗？”
“当然！什么都不会瞒你的。”
“那你说来我听听。”
“正源不能被某个人，或者某个组织控制，因为人天然有利己属性。大公无私的人有，但他也会老。正源如果在人的手里传递，早晚会变为某个人，或者某些人的谋取利益的工具。”
吴月琴道：“似乎有道理。”
“当然，王朝也不过三百年，更何况一家人为控制的企业呢？你想想，国外很多企业家，为何不把自己的传给儿孙，而是信托出去？”
“这个我有研究。”吴月琴毫不费力的说出答案，“儿孙不会代代有经营才能，如果落在庸人手里，不是就此衰败，就是被他人谋夺，难以持久。”
“所以，正源也是如此。”孙少平下了结论。
“正源设立的初衷，是为黄原治理提供资金，随着黄原治理初步成功，自身也会创造出巨大财富，那时，聚集起的资金将是天量。”
少平问：“姐，一个越来越大，还会自我成长的金矿，面对成堆的钞票，谁又能控制得住自己呢？”
“那，孩子们怎么办？”
“正源就是我们的孩子。思玥她们将会受到最好的教育，自己就能创造新的天地，我孙少平的儿女，当有那份志气。再说了，不是还有你们各自名下财产的嘛，那些都不属于正源。怎么着，还不是由着你们。”
“你呢？你留给孩子什么？”
“良好的教育，健康的身体，如果还有其他，那就是榜样。”
“呵！嘚瑟成啥了？！唉……做你的儿女，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
“当然是幸运！”
黄原宾馆，禾禾伺候父亲歇息。
在这个时候，老乔属于家庭，如非必要，很少有人会来打搅他。
“禾禾，你决定了吗？现在调整，还来的及。”
“爸，怎么又问这个？”
老乔叹气，“毕竟太特立独行了呀，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呢？到时候，你该如何自处呢？”
禾禾不以为然。
“说什么？情妇？说去呗，又能怎样？不结婚就没有犯法，我自己的生活，跟别人有何相干？”
“丫头，你还小，没经历过，不知道众口铄金的厉害。”
“爸，你放心，少平他有办法的，他跟别人不一样。”禾禾宽解父亲，“再说了，大不了往黄原深处一躲，自有天地，咋样不都是过日子呢！”
“你倒是信心挺足！”
“那是，我可是禾禾……”
父女的对话，慢慢的沉寂了下去，只有夜风吹拂树叶的响声，从窗外传了进来，显得夜越发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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