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风呼啸而过, 卷起寒夜里的清寂, 吹起元幸的那条红格子的长围巾。
红红的一条摇曳在急促的风里,流苏凌乱地打着转, 元幸急忙伸手试图将围巾拉回。奈何风势又增,那条围巾松松地搭在他脖间,一下就被吹上了天去, 元幸跳下车, 仰起头,伸手原地蹦了好几下都未能将围巾捉回。
红围巾被风吹得看不见影子了,或许挂在了哪里的树梢上, 又或许被哪只小狗叼回窝里, 帮他在冬夜里抵挡着寒冷。
像极了那个他永远都捕捉不到的十八岁的夏天, 转瞬即逝,连影子都没留下, 留下的只有无尽的寒冷。
元幸站在原地, 肩膀下塌,略有些失望地看着围巾消失的天边。
“哎呀, 我,我的围巾。”
这条围巾是他在刚来京城时买的, 陪伴了他三年,现在说没就没了。
跺了跺脚,元幸踢走了脚边一颗小石子, 嘴巴撅着, 似乎有些不高兴, 表情和动作间尽显孩气。
不过很快,他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因为他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能给他带来开心快乐的开心先生。
“开,开心先生。”元幸一路小跑着朝王愆旸那边去。
王愆旸站在一棵树下,目睹了元幸刚刚一系列的可爱动作,要是往常他可能会笑一笑,但刚刚在收到张明星的电话后,简单地牵动一下嘴角对他来说都成了莫大的难事。
“我的围巾,刚刚被风吹,吹走了。”元幸吧嗒吧嗒地跑到王愆旸身边,仰脸看着他。
王愆旸垂眸,帮他把衣服的拉链给拉上,一直拉到最上面,挡住脖子,然后自己搓了搓双手,用温暖的手捧着元幸的脸,拇指压在泪痣的位置上,好像这样就能让他永远不再流泪。
元幸则用脸在王愆旸温暖宽大的掌心里蹭了蹭,像只小狗一样。
荧蓝色的光芒从王愆旸的口袋中钻出,随即而来的是持续的震动,一下又一下,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元幸的目光好奇地朝他口袋里探去,小声提醒道:“你的口,口袋里亮了,开心先生。”
王愆旸没有因为那句话而去看手机,他捧着元幸的脸,一错不错地看着他,目光里带着说不出的情绪。
元幸疑惑地歪了一下脑袋:“开心先生?”
他表面看起来平静,实际上整个心脏都快要爆炸了。
元幸的奶奶已经去世了的这个消息像是一座大山一般压在他心上,堵得他无法呼吸也无法也无法说出话来。
看着眼前乖巧听话,他无法想象他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心情和模样。
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
他见过元幸失望难过时的模样,见过元幸崩溃大哭的模样,直到最近,才在见过他开心高兴的模样。
指腹从眼角的泪痣挪到那上翘的唇角,王愆旸忍不住轻轻摩挲了几下。
这样的笑容如果消失了,又需要多久才能重现呢?
是下一个十八岁还是永远?
他希望元幸天天开心,永远幸福,想给予他一捧又一捧的糖果,并为之付于行动,主动去了解元幸的过往,但最终总是事与愿违。
事与愿违到他了解了这么多,最终的结局还是让元幸哭泣的结局。
他思来思去,但元幸永远具有知情权,毕竟这是他的奶奶。
若擂鼓般的心跳,一下一下砸在王愆旸心头,将他在心里准备好的那些甜蜜的糖果给震荡出,最终,一颗不剩。
王愆旸嘴皮动了几下,脑海里疯狂地组织着语言。
终于。
“元幸。”
“开心先生。”
两人同时间叫出对方的名字,然后齐齐愣了一下。
“你,你先说吧,开心先生。”元幸说。
王愆旸放开了手,摇摇头道:“你先说。”
他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说。
元幸飞速地看了看王愆旸那刚刚捧着自己脸的手,然后盯着脚下的落叶,语气里带着愉悦道:“我,我刚刚梦见奶奶了,还有,还有我妈妈。”
车上那段短暂的睡梦里,他梦到自己回到了小时候,那是仲夏的一个黄昏,花香、暖风和云霞都无比真实。
梦里的余晖夕阳里带着微凉,夏虫开启今夜演唱前奏,元幸早早写完了作业,搬着一个小板凳坐在家门口的一个土坡上,手里捧着一块西瓜,小口咬着,西瓜籽随意吐在地上。
夕阳西下里,元幸吐出一颗西瓜籽,奶奶从家里探出头,手里挥舞着一个锅铲,喊他回来吃饭,饭桌上没有那个讨厌的男人,妈妈拿出洗干净的书包给他,告诉他不要再把墨水洒上去,然后又悄悄告诉他侧面的口袋里偷偷装了五块的零花钱。
元幸断断续续地复述着方才的梦境,他用手比划着夕阳的颜色,西瓜的大小,桌上的饭菜,书包的模样。
话到最后,顿了一下,然后说:“我,我好想她们呀...”
元幸低下头,悄悄抹了抹眼角,又抬起头冲王愆旸道:“开心先生,我,我先上楼回家的,谢谢你,送,送我回......”
话没说完,他被王愆旸拥入怀中。
对方十分用力揽着他瘦小的肩膀,力气之大仿佛是要把他揉进自己躯体里,紧紧的,永远都不放开一样。
“元幸,别哭了...”
夜风过境,王愆旸在风里小声地呢喃着,遮掩着犹豫崩溃的声音。
元幸没搞清楚现在发生了什么,他在拥抱中被迫仰起头,瞪大了眼,透着枝丫树叶看月明星稀的夜色,无措地双手都不知放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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