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续在山中奔波多日,便是张弛有度,此刻也觉得疲倦;刚才进门又经受一番刺激,心中疼痛撕扯,她只觉浑身无力,遂倚靠着两个方枕,歪在床头。
黄元见往日活力四射的少女,慵懒侧歪着,脸上笑容似有若无,长发末梢还在滴水,腰臀曲线起伏,明明是刚出浴的清纯鲜艳,却仿若病弱西子,也是一阵锥心疼痛。
他转头四顾,去屏风后的床榻边拿了一条布巾来,走到她身后,轻轻将那一把青丝包拢,慢慢擦拭。
杜鹃侧头,伸手接过布巾道:“我自己来。”
黄元手中一空,心里也跟着一空,呆呆地站着。
杜鹃示意他道:“坐。你不是有话跟我说?”
黄元便走到床前坐下,正容面对她。
杜鹃一下一下地擦头发,等他开口。
黄元看她这样子,想好的话万难说出。
可是,今日不说,明日也要说;明日不说,以后终究要说,他二人互相逃避,过了这些日子,还是要面对。
于是他涩声道:“杜鹃,水烟她……回不去了……”
杜鹃手一顿,有些失神。
水烟?
不叫昝姑娘了?
“所以呢?”
“我……我不能丢下她不管。”
黄元艰难地说完这句话,痛苦地低下头去。
“那我呢?”
杜鹃轻声问道。
黄元忙抬头,急切道:“水烟说,她甘愿为妾。你也知道她,好相处的很,最是温柔善解人意的,你们一定能合得来。我发誓,此生定不负你二人!”
杜鹃低头,无意识地揉着手巾,问道:“要是我不答应呢?”
黄元就愣住了。
接着,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知道你不会轻易答应。可是杜鹃,若她此刻还是昝家小姐,我便立即送她走;但她已经无处可去,回去也是个死;我要是不管她,她更是唯有一死。难道你忍心见她落得如此下场?那将陷我于不义。”
杜鹃抬眼问道:“这关我什么事?”
黄元又是一愣。
杜鹃进一步道:“我又没叫她私奔。”
黄元苦笑点头,道:“是。可是杜鹃,她是为我私奔的。她放弃了玄武王世子妃的富贵,放弃了昝家贵女的身份,孤身爬过黄蜂岭来投奔我。我能视而不见吗?”
杜鹃反问道:“要是我去死呢?”
黄元霍然起身,死死盯着她,喘息不定。
“你果真这样,我便陪你一块死,省得两难。但是——”他话锋一转,坚定道——“只要我活着,我便不能丢下昝姑娘!”
杜鹃定定地看着他,忽然笑了。
“你放心,我不会死的。”她道。
黄元松了口气,但心情依然没有平复,依然盯着她。
他跨前一步,在床沿坐下,拉着杜鹃的手,诚挚道:“杜鹃,你听我说,我并非心里想纳妾,也从未对水烟有非分之想。之前在府城的时候,昝兄曾明确向我透露水烟的心意,要我急速考功名上门求亲,我当时就明确回绝了他;后来回乡的时候,她又托昝兄给我带了一封信,我都没有回应。可我没料到,水烟她竟然如此坚决,做出逃婚私奔的事来。如今我是万万不能辜负她这片心意,否则今世休想安生了。”
杜鹃听得心中揪做一团,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也输得太莫名其妙了!
但是,她依然不甘。
她认真问道:“那时在府城,陈青黛曾投水自尽,你都不曾妥协。你好好想想,告诉我一句实话:若是陈青黛或者其他什么女子,也这样私奔来找你,你会接受吗?”
黄元听得失神,怔怔地看着她。
一面感叹她的敏锐,也陷入为难。
杜鹃见他不答,自己说道:“若是别的女子,你不会接受!你之所以接受昝水烟,是因为不忍伤她,也不舍得伤她,因为你对她有情义;对别的女子,你是没有情义的。”
黄元僵住身子不动,半响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不忍伤她……可是杜鹃,我并非就舍得伤你。原本以她的身份,我是定要娶她为妻的,可我也同样告诉她:我万万不能辜负你!她见我如此珍爱你,便不肯相逼,说自甘为妾。”
好一个“自甘为妾”!
杜鹃都不知如何说才好了。
人家以巡抚之女的身份,放弃郡王世子妃的前程来投奔的浓情厚意,却自甘为妾,如果她还要挑剔不应,就是她不能容人了,也说明她对黄元的情义浅薄。
她要答应吗?
她能答应吗?
她漫无目的思索这个问题。
想起刚才进门时所见的情形,只是初见端倪,就引得她心上撕裂疼痛,还有在山上那几天想的种种,她觉得前途暗无天日。
她将手从黄元手中抽出来,垂眸道:“我不会跟人共事一夫,不管为妻还是为妾!就算现在我答应了,将来我还是无法跟她坦然相处,迟早要出事的。”
黄元心一沉,涌出不祥之兆。
“杜鹃,你到底想怎样?”
“我也不知道该怎样。你别问我。这不是我造成的。”
“可是已经这样了,我们总要面对。我自知才德浅薄,不配拥有你们两个,但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两全办法,只好委屈你们了。莫非,你要弃我选林春?”
杜鹃抬眼,盯着他道:“你觉得呢?”
黄元道:“你心里明白,何必问我!你说将来无法跟水烟坦然相对,但你嫁了林春将来就能好过?若真是这样,之前也不会闹出那些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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