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拉着,灯关了。
房间里根本暗得伸手不见五指,莫北丞看不见她的脸,只能听语气来想象她此刻的表情。
即便如此,莫北丞还是深深的看了眼南乔,抬手准确的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睡觉。”
……
南乔是真的挺累的,被莫北丞抱着,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她现在的睡眠虽然时好时坏,但已经比过去长时间失眠好多了,只是,容易惊醒。
即便是一点细小的声音也能让她瞬间从沉睡中清醒过来。
半夜。
南乔又一次从沉睡中清醒过来,她睁开眼睛,脑子也顿时清醒了,完全没有半点刚睡醒的朦胧。
习惯性的伸手去摸身侧的位置。
却摸到一片冰凉。
三哥不在?
南乔打开灯,莫北丞的睡袍随意的搭在对面的单人沙发椅上,鞋子不在,洗手间里也没有动静。
她起床走到阳台,楼下花园里,莫北丞的车不在。
南乔修长的眉深深地拧了起来。
但她不是那种半夜查丈夫寝,没看到人就胡思乱想歇斯底里的女人,她在阳台上站了几秒,就转身就了卧室。
冬天,她一身丝质的睡袍,即便是在开着空调的室内不盖被子都冻得够呛,更别说是寒风肆意的阳台。
南乔搓了搓手臂,掀开被子躺回床上,又拿起睡前看的那本书看。
手机响了。
南乔没有立刻放下书去接,而是偏头看了眼来电显示,在看到‘陆伯母’三个字时,已经松开的眉又一次拧紧了。
纤细的手指划过屏幕,“喂。”
“南乔,抱歉这么晚给你打电话,你方便来趟医院吗?”
白橘芳在哭,却不是那种大声的嚎啕,而是压抑着哽咽,断断续续的抽噎,呼吸很重,一声声似乎都透过听筒抽在南乔的脸上。
医院这个词。
从来都是意味着不好的事。
何况还是这种语气。
南乔起床换衣服,将手机开了免提放在床头柜上,“怎么了?”
“你伯父……”她说不下去了,剧烈喘息了好几次才接着道:“他想见你最后一面。”
南乔穿衣服的动作一顿,脸上的表情僵住,脚下有一点飘忽,身体都有些晃。
最后一面?
“伯母,您什么意思?”声音低颤,喃喃。
“你伯父不行了。”
南乔这时候才缓过来些,“怎么会这样?不是动了手术吗?”
电话那头,白橘芳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将医院地址报了过来,是离陆家不远的一家小医院。
她脸色煞白,换好衣服出门,手按在门把上,都在微微地颤抖。
南乔开车去的医院。
医院很小,找到陆伯父所在的病房很容易,陆伯父插着管子,戴着氧气面罩,瘦削的脸庞几乎凹进去了,额头、眼眶和颧骨那一块凸起的特别显眼。
陆伯母握着他的手在低声说话,声音太小,南乔听不见。
她走进去,“伯父。”
听到南乔的声音,陆恒费力的睁开已经半眯的眼睛,将手颤颤巍巍的从白橘芳手里抽出来,伸向南乔。
但他实在没有力气完成这个动作,所以在南乔看来,他只是将手从白橘芳手里滑落到了床上而已。
但她看懂了。
南乔弯腰,握住他的手,“伯父,我来了。”
白橘芳起身给她让座,陆恒的唇蠕动着,呼出的气在氧气面罩上形成了一层白雾。
南乔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即便将耳朵凑到他嘴边也听不见,但陆恒的表情看上去却很急躁,呼吸急促的很,瘦的只剩皮包骨的手鸡爪一般痉挛的掐着她的手背。
不得已,她只好将氧气罩取下来,“伯父,不急,慢慢说。”
陆恒缓了缓,情绪总算平静下来了,他浑浊的眼睛里有笑意,唇角蠕动,低声说了句:南乔,该放手了。
南乔喉咙哽痛,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该放手了。
放谁的手?
陆焰的、陆家的。
她知道,陆伯父是让她不要再背负陆家这个责任,让她去好好开始新的生活。
下一秒,老人紧紧掐着她手背的手突然松了,那双浑浊的、带着笑意的眼睛也闭上了,南乔一恍,那只手从她的掌心中滑落,笔直的跌在床上,又轻轻的弹起。
身后,白橘芳压抑的哭声终于化成嚎啕大哭。
心电监护仪发出清脆的警报声,那些原本起伏的线条变成了三条直线。
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群穿百大褂的人冲进来,将漠然站在一旁的南乔和哭得不能自控的白橘芳请了出去,“对不起,家属请出去,我们对病人进行抢救。”
门关上。
白橘芳还在哭,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
南乔木然的将她扶起来坐在一旁的休息倚上,没哭,也没安慰身旁泣不成声的白橘芳。
几分钟后。
病房门再次被打开,医生走出来,摘掉脸上的口罩,朝南乔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病人的心脏已经衰竭得没办法再负荷他的生命所需了。”
“衰竭?”南乔重复了一遍,面容淡薄,显得有几分面无表情:“不是前不久才动了手术吗?怎么会衰竭?”
医生:“我们检查过了,病人没做过任何心脏有关的手术。”
“……”
“家属请节哀。”
医生走了,白橘芳也没哭了,住院部的走道虽然比不上外科急诊室那么人声嘈杂,但依旧是有声音的。
但南乔忽然觉得那一瞬,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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