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来馆门口脂粉香浓的姑娘们看到男人过来便蠢蠢欲动,何寄忙将马迟迟让到了几步开外的地方说话。霜凉的月色似乎被晃眼的红沾染上世俗烟火,在马迟迟脸上勾勒出深重的阴影,看起来又一点都不像秦舒。
“我来看看你,前些日子那起无赖可还有找你麻烦?”何寄问她。
马迟迟微微一笑,道:“月来馆是什么地方?那些人怎敢上门捣乱。倒劳烦公子记挂了。前几日的事多承公子侠义相助,迟迟无以为报,请公子受迟迟一礼。”
说着她便盈盈福身。
这还是七天前发生的事。她出门时遇上一伙无赖,大约是前段时间来的恩客,因为银两不够被月来馆扫地出门,没能见着她,所以聚了起恶棍想要堵她,幸而被何寄救下。
何寄救下她之后,便常来打听她的消息,但凡她有些难处,他便倾力相助,也不问缘由。起先马迟迟以为这不过是个迷恋自己美色的少年人,可看久了又不像。他知道她在月来馆却从没踏进过一次,隔上一日就来面摊这里坐着,等她出来又或者她的婢女出来,问上几句话,再捎点补品给她,好似知道她有了身孕般,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倒是个奇怪的男人,不过马迟迟看得出来他没恶意,熟了以后碰上面也能多聊些话,听他言语间对江湖侠士甚为向往,马迟迟觉得他大概就是个天性热血的少年,遇上不平就会拔刀相助的那种。
“别客气,我应该的。”何寄忙扶起她,目光不动声色掠过她的小腹。
这个时候,马迟迟应该怀有身孕了吧?他对马迟迟是愧疚的,上辈子不过与她相处了一夜,谁知竟会生出那番变故来。大婚前一个月,他心里还记挂着秦舒,消沉度日,整天在外游荡,那日也不知如何就走到月来别苑外头,瞧见当时着杏黄袄荷粉裙的马迟迟像极了秦舒,他便上前搭话,聊了几句就被她请入屋中小坐。
马迟迟谈吐很好,他们相谈甚欢,不知不觉他饮光了整壶酒,醉在她屋中,翌日醒来时人已躺在她床上……其实他不记得那夜到底发生过什么,马迟迟没说,与他一笑而别,之后两人再无交集,直到她奉子而来,跪在了侯府门外。
秦婠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他的确对不住她,可那样的情况下他也做不出让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再流落烟花柳巷之事,更何况怀的还是他的孩子,故他顶着重重压力执意要让马迟迟进门,只可惜秦婠撕破脸将此事闹回了娘家,老太太动怒,驱逐了马迟迟,且拒不承认那个孩子——不过一个月时间,马迟迟就落了胎,跟着便销声匿迹,生死不明。
是他欠了马迟迟。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何寄见她洗尽铅华背着行嚢的模样不由问道。
“我以后不在月来馆了。”马迟迟回头看了眼月来馆,住了十几年的地方,离开时也不过背上这小小行囊,她什么都带不走。
“你要去哪?”何寄想了想,忽然沉道,“你去了镇远侯府?他们要将你赶出京城?”
“你误会了,我是去侯府求见了侯夫人,不过她没将我赶出京城,她替我赎身了,又帮我在外赁了处宅子叫我先住着。侯府的马车就在前头停着,我要过去了。”马迟迟摇摇头解释道。两人相识有段时日,偶尔聊起时马迟迟也会将些微心事告诉他。
“替你赎身赁宅?秦婠怎会那般好心?”何寄眉头拢成结,百思不解。
“她为什么不会好心?”马迟迟反问他。虽然和秦婠接触时间不长,但她从小在烟花之地尝遍人生百态,自问看人还是有些道行,那年轻的小侯夫人虽然有些奇怪,却也不似阴毒狠辣之人。
何寄语结。他无法告诉马迟迟曾经发生过的事,而上辈子马迟迟落子后失踪之事,也许就出自秦婠之手,毕竟她是个连妹妹都害的女人,可惜他没找到证据。
“大宅院里难免有阴私勾当,总之你小心些就是,特别是侯夫人。若你日后遇到什么急难之事,都可以来找我。”
“知道了,多谢何公子。我真的该走了,告辞。”马迟迟恐马车等得太久,便不再多聊,告辞离去。
何寄悄悄跟在马迟迟身后,见她果然上了镇远侯府的马车,又一路跟着马车到了一处宅子外头,再目送马迟迟进了宅子,这才沉着脸若有所思地离开。
这辈子,哪里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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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远侯府的祠堂外头已经围了群神色焦急的人,可谁也不敢往里去,只能听着祠堂里一声接一声响起的鞭笞音,砸得人心里不住发慌,连太阳穴都跟着突突地跳。
“你还说你不知道?”老太太拿着鞭子指着跪在地上的沈浩初,气得声音都在颤抖,“我已经拿了你跟前的小厮逐一问过,那日是沈兴跟着你去了月来别苑,他还劝过你别进那狐媚之所,你偏不听。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倒推个干净?”
越说越来说,老太太又是一鞭子抽下。
她年纪虽大,可手上力道却不轻,再加上又是盛怒,竟把鞭子挥得猎猎作响。
沈浩初闷哼一声,咬着牙愣是把火烧似的痛给咽下去。他跪在院子里,外袍已褪去一半,露出月白中衣,背上是鞭笞后的斑斑血痕,已经透衣而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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