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北安着玉色长袍, 外头罩着件玄青的大氅衣, 是家常的打扮,相别于往常端正清肃的常服, 倒显得温润许多,站在被人群围住的云记门口,像云散时的一束天光, 明亮照人。
他今天没有带人, 只身来的。
“卓大人,人已抓齐,卑职先带回应天府复命, 告辞。”应天府的总捕头在秦杰等人被尽数抓出后方前来朝卓北安拱手。
“有劳了。”卓北安略一颌首, 目送几人离开后才踱向堂内。
秦婠睁着双明亮的眼看他, 又有些像孩子,和适才站在堂间疾言厉色面对恶人时不一样了。
“北安叔叔, 你怎么来了?”
卓北安又是两声清咳, 脸色一如即往的苍白,嗓音略沉:“其实今日我与宁公子约在此地叙话, 不料来时在前面的巷口就瞧见这起人在密议此事,所以命人快马赶往应天府请府尹大人派人前来。”
这事本来是秦杰仗着秦家之名, 那冯四又是地头蛇,这附近巡逻的衙役是不敢多管的,但卓北安开了口, 应天府便不敢坐视不理。
“你不必担心, 我回去后便修书一封给府尹, 着其禀公办理此案,秦杰欺瞒讹诈在前,又伙同冯四寻衅伤人,众目睽睽之下不容抵赖,只是过后少不得请夫人与秦三太太出面出证此案。”卓北安不疾不徐地说道,朝秦婠点头微笑。
“多谢北安叔叔。”秦婠欠身行礼,真心诚意道谢。
“你客气了。且不说我与令尊之交,便冲着他们的恶行,我也不会坐视不理,况且……”他言语间稍停,很快又道,“沈侯临去清州前曾托我照看侯府,若夫人或府上有难,夫人尽可向我开口,只要不违律法,我都可以帮助夫人。”
秦婠闻言想起沈浩初,这人虽不在身边,却是处处替她着想,她心里便饮蜜似的甜,唇角的笑高高扬起,带着连她自己都不自知的满足。
何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片刻,亦朝卓北安行礼:“见过大人。”
卓北安仍是轻轻颌首,望向宁非道:“宁公子,卓某来迟,还望公子见谅。”
平辈般的称呼让宁非露出笑来:“大人言重了,你能纡尊降贵至此,是在下的荣幸。”
他约卓北安来这市井之地时,并没想过他会真的过来,且未带随从,简衫布鞋,一如寻常百姓。
“北安叔叔约了宁公子?”秦婠大眼在两人之间来回扫望,好奇道。
卓北安便道:“我奉贵人之命,来游说宁公子参加今年春闱。宁公子年纪轻轻已是宁安府乡试会元,他有治世之才,状元之文,亦有鸿鹄之志,却不知为何甘心隐遁田园?”
最后一句话却是对宁非说的。
宁非挑起眉,举起小酒坛往口中送去,却不答他。
秦婠诧异地多看他两眼,宁非看着年纪与自己差不多大,不过十八,竟已是宁安会元,那就是宁安府乡试的头名,委实叫人吃惊。
“几位恩人,不如上那边坐着说话吧,若不嫌弃,让小老儿给三位爷和大小姐煮一锅羊肉,小老儿别的没有,就剩下这羊肉锅子还稍能入眼。”
四人正说着话,刘泉过来向四人开口。秦婠回头一看,狼藉的铺面已被收拾出一个干净幽静的角落,躲在灶后的两个小二也出来抬了完好的桌椅摆上,手脚极是麻利。
“坐着聊吧,卓大人,请。”宁非道。
“请。”卓北安先迈出了步子。
秦婠跟在两人身后,却被何寄拉住手臂:“他是谁?”
“啊,忘记给你们介绍了。何寄哥哥,他是上元灯节状元楼诗会那日,协助侯爷救火的英雄,还救过我一命的宁非宁公子。”说罢她又向宁非道,“宁公子,这是我何寄哥哥,大理寺捕快。”
宁非嚼着她嘴里冒出的“哥哥”一词,忽然道:“小丫头,你也叫我哥哥吧,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好玩的东西。”
“……”秦婠感觉自己被他给逗弄了,想了想又笑起,“为什么老要我叫你哥哥,我们明明差不多年纪。”
“不知道,就是喜欢。大概我也有个像你这样的妹妹吧。”宁非平时的笑容都带着玩世不恭的浪荡,可这会却又显出三分宠色。
“大概?”秦婠惑道。
“嗯,我是孤儿,不知家在何处。”宁非毫不隐瞒自己的背景。
秦婠心房突兀一揪,开口时语气不由温柔:“宁非哥哥。”
宁非十分高兴,不知何故,他摸摸身上,歉然道:“承你一声哥哥,今日我没带什么好东西,改天补上这份见面礼。”
“我已经得过了。”她笑道。
“哦?”
“上回在状元楼时,你不是送过我一件指方。”秦婠随他走到方桌旁。
“那个不算,我还有更好玩的,天南地北的好东西。有机会去我家里,我让你自己挑,看中什么拿什么。”宁非心情好的时候便特别大方,而每次见这小丫头,他的心情总会特别好。
何寄跟在秦婠身边,瞧见两人说笑模样,不知怎地情绪便低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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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四人落座,秦婠心道横竖她已经出来了,也不着急这么快回去,便扬声:“刘大叔,来两锅羊肉,一锅清汤,一锅加多多的辣子。”
“好咧。”刘泉在灶后远远应了。
秦婠朝何寄笑道:“何寄哥哥,你尝尝刘大叔的羊肉锅,和奉嫂的比起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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