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岩离京城约有六日车马路程, 秦婠走了四日, 已抵东水城。越往南边走,路况越差, 暴雨冲坏了不少官道,官府还来不及派人来修,天气也不好, 天色总是阴沉, 不时下起绵绵细雨,道路一片泥泞。
车厢被连日雨水冲涮得犯潮,被褥枕垫都潮, 空气闷得烦心, 撒了两把散香都驱不散。秋璃拿着罗扇驱赶车里的蚊虫, 这时节蚊虫刚生,正是最凶狠的时候, 秦婠那脖颈小臂上已被咬了好几处, 奇痒难耐,一抓就红了一大片, 抹了药都不顶用。
秦婠倒没多抱怨,她呆得发闷就掀帘看外头的景色, 越近泰岩,路上的流民就越多,都是背着行囊举家迁移的百姓, 三两成群地走着, 神情委顿, 看到他们的马车会打量几眼,然后继续赶路。
很少有和他们同方向的人。
“夫人,何寄公子还跟在后面。”崔乙负责全队人的安全,早在两天前他就发现何寄的行踪,对方并没刻意掩藏。
秦婠脑袋钻出车窗往后张望,她看不到何寄,这人也不知道藏在哪里。
“随他去吧。”她收回目光,又问,“东水城到了?”
“前面就是城门,我们今晚在东水城住一宿,补充点水粮再上路。”崔乙勒紧马缰让马停在马车旁边。
“好。”秦婠应了声便放下帘子钻回车里。
半个时辰后,崔乙回来,脸色不好。
“夫人,东水城进不去。因为山洪的关系,泰岩一带的灾民都往东水逃难,大批人涌至东水,东水太守为免引起城中暴乱,所以下令关闭城门,禁止流民进入。”崔乙回道。
“你没与他们说我们的身份?”秦婠从车上跳下来,放眼望去。
城门果然就在不远处,两层高的阙楼,楼下朱红城门紧闭,门前站着几个佩刀的守兵,满面煞气地盯着门外聚集的一大批人,那些人衣衫褴褛地或站或坐,目光空洞地看着紧闭的城门,等待它开放的时间。
“说了,但是没用,他们还是不肯放我们进去,说奉太守之令,只出不进。”崔乙跳下马,跟着秦婠往前走。
“不走东水城呢?”秦婠看这情势,料想东水城门一时半会不会打开。
“那要从城西的五寿山绕路,多费的时间倒是另说,只是这五寿山原就不太平,眼下流民又多,恐怕不好走。”崔乙回道。
秦婠想了想,道:“再和城守说说吧,使点银两,不管多少,求他们放我们进城过一宿就好。”
崔乙道声“好”,又往前去找守城的士兵说道。秦婠便在人群后站着等他,只是站没多久,便发现四周越来越多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她低头看看自己,并无不妥之处,便觉古怪。看她的都是流民,男人居多,眼神不善,秦婠心生不妙,转头就往马车处走,不料她一动,流民们就跟了过来,竟是步步逼紧。她慌忙碎步跑起,马车处的护卫见势已然冲来,不过还是晚了些许,流民们的动作更快,已将秦婠半围住。
秦婠被他们的目光看得头皮发紧,好似被沙漠上的秃鹫盯紧般,已有流民朝她伸手,正是心跳剧烈之刻,旁边忽有重物疾飞而至,砸到其中一人身上,那人被砸得退后数步,捂胸直咳,流民皆是一惊,剑光又至,劈在了流民与秦婠中间,将流民生生逼退。
“滚。”何寄将剑震出一片剑花,沉眉怒目满身煞气。
流民被吓得止步,何寄方转身看秦婠:“你下来做什么?”
秦婠见是他,心中一定,道:“城守不肯放我们进城,崔乙过去交涉,我下来看看罢了。”
见她对自己的出现毫无惊讶,也不问缘由,何寄便知他们早已发现他一路跟随了。一边护着她往回走,他一边又道:“路上流民太多,你没事少下马车。”
“为什么?他们要做什么?”秦婠不解,回头望去。
“不要回头!你太打眼。”何寄声音低沉。
“可我已经换过装束了。”如今她的打扮与普通百姓无异,都是朴素布衣,头上扎的也只是块花头巾而已。
何寄看她一眼:“有些东西,光靠衣着也没用。”皮肤、容貌、仪态举止,全都能泄露她的出身,“前两天也有个富商乔装打扮要逃去京城,刚出泰岩就被流民袭击,车马银钱被抢不说,人也落个身首异处。”见秦婠脸色有些白,他又安慰,“东水城这里应该还好,刚才那些人应该只想问你要吃的,不过往后在外头你还是少下马车为好。”
“知道了。”秦婠乖乖点头。
“看紧你家夫人。”何寄把人送回到秋璃处,叮嘱一句,又道,“我去崔乙那看看。”
语毕他便转身离去,秋璃看着人离开,朝秦婠问道:“夫人,何公子……”
秦婠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就上了马车。
不多时,崔乙回来,催促众人进人,秦婠便隔帘问他:“疏通好了?”
“嗯,不过是何公子出面的。他有燕王铁鹰军的鹰令,东水城守将原是燕王麾下,所以就放行了。”崔乙回道。
秦婠便又默不作声,进城时引发一阵骚动,外面的流民见城门敞开想要挤进城去,却被守城兵死死拦住,起了冲突。秦婠只听到喝骂声与推搡打闹的动静,她却不再探头出去。过了一阵子,动静小下去,马车窗边的声音换成何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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