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东瓯市房地产的问题,江森的视角落在未来,从结果能推原因和过程,康知府的视角在高处,能从局部看到全局。两个人在这个问题上的认识各有长短,但康知府在结合了江森的答案后,已经融会贯通,集得大成。
相比之下,安大海作为大棋局中的一枚棋子,顶多就只能充当一点调整局面的作用。所以江森和康知府一样,通过安大海的举动和反应,就能判断出局面的变化。
已经思考这个问题超过十年的江森,完全具备这样的洞察力。
东瓯市的系统性金融风险,差不多,已经化解得根本不存在了。现在的局面,不再是金融风险的问题,而是康知府到底想把这件事的结果,引向何方的问题。
坐在前往东京的航班上,江森闭上眼,从和康知府不同的另一个角度,却异曲同工地想到了相同的方向上。结合从之前这整整半个月时间里得到的诸多消息,当东瓯市的传统“老钱”们,在行政力量的逼使下暂时退出舞台,现在这个局面上剩下的力量,其实就只有两股了。
一边是政府和政府主导下的地方银行,另一边,就是结构复杂的零散炒房者。
而这部分零散炒房者,又可以分成三类。
第一类是纯粹的散户,家里有钱又不知道该怎么投资,趁热度冲进楼市追涨杀跌的普通中产家庭;第二类是大型“散户”,自己没有房地产公司,却集结大量资金冲入楼市的非法集资者,这群人名义上可能和高利贷挂钩,但其实并不放贷,反倒要往里头打钱,只是一群赌鬼,但本质上,和第一类人并没有任何区别。这两类人相加,就是东瓯市十年炒房的真正主力军,看似一直被利用,却是他们创造了真正的“时势”。
最后剩下的第三类,那就比较厉害了。
第三类人,又分成两种。
当披着房企外皮的高利贷离场后,东瓯市房地产市场中仅剩的“机构投资者”,便是像安大海这样自带雄厚资金入场的房地产开发大鳄。
安大海属于这其中的第一种,有钱,也有背景,但他的钱大于背景。还有第二种,背景要远大于钱。
江森从安大海被突然抽贷的这个现象中,能很肯定地判断出,康知府眼下,绝对已经在考虑两件事。第一个,是他还是打算保住东瓯市的房企的,不然断没理由这么忙着帮安大海还钱,而且如果安大海被抽贷了,其他房企,肯定也逃不过这一关。
通过之前半个月的连续操作,现在全市的房企都是在靠东瓯市的政府财政在运转,只要不影响盖楼进度,市里随时可以将这些房企的信用风险降到最低,不让他们有机会扩大投资规模,而逼迫他们只能老老实实地先做完一个工程,再去搞其他的项目。
这样一来,哪怕房价今晚就崩,东瓯市的房企最终就算还是难逃一死,可债务规模却已经被提前压缩到市里可接受程度。东瓯市的财政损失,也不会那么大。所以顺着这个思路,康知府正在考虑的第二件事,应该就是保财政——最起码,地方银行的账目不能那么难看。
房价一直涨,只要不崩,不管康知府怎么操作,大家依然永远和和睦睦。康知府永远是广大炒房群众的青天大老爷,更是东瓯市上上下下各路人马的贴心人。
而房价要是跌了呢?
如果一部分人依然吃饱退场,那康知府也照样贴心。
可反过来讲,要是他们把吃进嘴里的东西吐出去,甚至吐到呕血……
笃!笃!
江森的食指,轻轻敲打了两下飞机扶手的塑料外壳。
康知府到底想怎么做呢?
目前看来,他似乎是已经做好了让东瓯市房价爆雷的准备吧?
不然也不会抽走安大海的贷款……
那么,再然后呢?
江森无法再继续往下想了,他毕竟不是康知府肚子里的蛔虫。不到最后一刻,恐怕谁也无法确定,康知府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并且话说事情到了这一步,想必盯着他的人,应该也不会少吧?就上个星期,江森自己,也才刚刚被叫过去问话。而康知府在这件事当中的重要性,更比他要重要至少几千几万倍,怎么可能不受到额外的关注。
东瓯市的房价,终归是崩不住的。
这是必然中的必然,是绝对的客观规律。
现在也不会有任何人会来接盘。全世界,全中国,除了东瓯市那群脑子发热的本地人,和极少部分的外地赌鬼,谁也不会、也不敢来沾这个玩意儿。
康知府这回不用梭哈。
可他却必须摊牌。
江森突然睁开眼,打开舷窗后的窗帘。皎洁的月光,从仿佛近在眼前的位置上落下来,照亮飞机下方,犹如云海波涛般的云层。江森看着那云海,忽然想起一部电影。
“我长大了,想当个好官。”小朋友捧着脸,在月下许愿。
后来他的愿望实现了。
“包龙星上前听令!朕封你为八府巡抚……”
一阵气流颠簸中,飞机在东京机场降落。
江森前排的靠背屏幕上,《九品芝麻官》也到了高潮阶段。
可惜没时间看了。
江森匆匆走下飞机,就今晚,就现在,马上要去给耐阔拍个广告。
挣钱嘛,就是用劳动时间去换资源。
劳动时间嘛,那其实就是阳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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