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让人震惊的就是他们船只的数量之多,堪比河边海滨的沙粒。就算庆南庆北沿岸的看守所全部住满,也还有数不胜数不知从哪来的船只逃之夭夭。就像朝鲜半岛的苍蝇一样烦,要在朝鲜半岛南部沿海全部布上铁丝网才能彻底防治。
第二棘手的便是他们巧妙的偷捕手段。监视巡逻的水雷艇往往会听到“咚”的一声爆炸声,在清楚锁定目标并靠近后,果不其然,目标船上装满了青花鱼。问他这么多鱼是怎么捕上来的,他就开始装模作样,拿出一根老掉牙的钓具说什么“刚好碰上了一大群……”“可是刚刚却是听到了炸药声,这里除了你们没有别的船,肯定是你们。”他们就挠着头冷笑着着说:“那就等船靠岸了你再来调查吧。”等上岸再去调查的时候,他们果然已经将证据处理干净,连线香卷的影子也没见着。最后只能莫名其妙地将其释放。
这样说实在是没意思,可仔细想想,这也并非完全不可能。海军和警察又不是渔民,他们也不可能一眼就看出炸弹船上的那伙人拿着的是真的钓具还是糊弄人的。而对于我们来说,这却是一目了然、一眼便知。到底是不是刚刚用过的鱼线,稍微拉扯一下便能分辨。就连炸弹船上必备的卷线香,情急之下扔进大海,便也就消失无踪了。炸弹是仅次于生命的贵重之物,一般都会郑重保管,而人们对这藏炸弹的地方,也是挖空心思、费尽心机,着实让人叹为观止。比如在桅杆的横木里挖洞、或者用根结实的绳子,将炸弹绑在船的底部、抑或是将这腌萝卜中间挖空,甚至将饭桶底部设计成两层……如此等等。此外,这小船虽小,却处处设计精细,一旦情况不对,他们就装作洗手的模样,迅速跳进水中。这番大胆巧妙,实在令人咋舌。这远胜天胜[11]的手法足以让他们轻易逃脱追捕。他们可个个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于是我又采取了演讲这样狼狈的方式,再去走访各地,向各道的法官、检察官、警察讲述炸弹船的逮捕、拘留,以及审判方法。可这无异于是亡羊补牢,贼去关门,再没有比我更丢人的啦。
话又说回来,最后最让我惊讶的还是那帮警察、法官和检察官们的态度。律师们大多是职责所需,才不情不愿地来听我的演讲,而其中大部分的人可不仅仅是不感兴趣。可能是经常演讲的人特有的一种直觉……从一开始,我就多少觉得他们是在看我的笑话。除此以外,中间还夹杂着一些持反抗态度的人,他们语带嘲讽,向我提问。这些个问题千遍一律:
“炸弹渔业究竟是否违法?相对卷网,拖网更利于捕鱼,而炸弹渔业相对于拖网来说又能够捕获更多的鱼……这样的话,不就是一个利润高低的问题吗?因此,如果将这炸弹渔业合法化,就能增加国家收入。禁止炸弹渔业,这无异于禁止矿工使用炸药……这样来看,这两者根本毫无差异!”
如此种种……面对这帮玩弄法律的家伙提出的争议,我根本无从应对。我这笨脑子,根本就找不出这其中的纰漏,我不由得变得被动,只是恳切地向他们说明,炸弹渔业这件事关乎朝鲜半岛南部沿岸五十万渔民的生死存亡。
“那普通渔民也用别的方法捕青花鱼不就得了?朝鲜半岛沿岸的鱼捉没了,再跑去俄国领海,或是西太平洋发展捕鱼业不就结了?”
他们摆出一副渔业专家的样子胡言乱语,暴露着他们的无知和不负责任。于是我终于忍无可忍,站起来反驳道:
“但枪支弹药的取缔不也一样是相当严重的问题吗?”
他们却回答道:
“那是日本司法当局的工作,我们对此不承担责任。”
面对这群人,我实在是愤恨至极却又无可奈何,一想到这事关炸弹取缔,就不得不低头拜托他们。
“总之,目前就是这样的情况。为了这些费尽千辛万苦才定居朝鲜半岛南部的五十万渔民,我恳求在座的各位……”
话未说完,便被漠然打断:
“这要是总督府下达的命令倒也罢了……毕竟我们也很忙嘛,平时光是处理陆地上的工作都够呛了……”
他们甩下这么一句话就离开了。真是傲慢放肆、难以饶恕。就这样,我无数次站在讲台上瞪着他们退场的背影,感到万念俱空,追悔莫及……现在想想,当时的我真是个笑话。
在这一次次冰冷的现实中……我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听到这里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对对对,就是这样。我就跟你明说了吧。幕后带头操纵炸弹交易的那伙人,同朝鲜半岛司法机关正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先说这当时的朝鲜官吏吧,当时的总督府刚确立国家机关制度,整个朝鲜半岛尚处于一种殖民地的氛围之中。不少人是看准了高额薪水才来了这里,素质比日本的官吏更低也是无可奈何啊。意识到这一点的我顿觉懊恼不已,悔恨莫及。但是没办法,后悔也太晚了。
多少察觉一些黑幕后,我毅然截止了演讲,将注意力转移到寻找炸弹渔业的根据地上。首先面对的问题就是得找一个能够暗中帮助我的帮手……我不断物色合适的人选,没脑子的人可弄不清这样的重大事件。毕竟得对五十万人的性命负责,没有相当的气量和觉悟可不行。同时还必须搞清楚这帮人的背景,还有背后藏着怎样的大人物。总之,这个帮手必须拥有比佐仓宗五郎更强大的意志。工会的经费虽然不多,但我也已经下定决心,将钱全部投入此事。若是寻得这样一个人,该是何等幸事啊!……是吧……这世上真有此等奇人吗……正当我费尽心思全力寻找之时……不知是天命还是万般巧合!上天竟真的将这样个奇人——一个流浪汉,送到了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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